漂流
男人在岸边发现了一具尸体。
水已经把皮肤侵蚀得不成样子,但他认出来了,这是住在对面岛的人。十几年来,他的衣服就没换过。
他是怎么死的呢?大概是失足掉下海里的,他那边的地形的确有些陡——男人抬头望了望对面。都住了这么多年了,还真是不小心。
或者是自杀?不,太蠢了,为什么要那么做。
男人开始回忆起那些为数不多的,与住在对面岛的男人有关的片段。
他像个野蛮人,男人这么想。他住在峭壁上的木屋里,却没想过在平坦的海边盖个新房子——或许他太穷了,我没见他工作过——或许在那个老古董木屋里有一台小电脑呢?
哦,我看见他把一台像是电脑的东西从峭壁上扔下来了——男人突然想起来——他大概是疯了吧,然后今天把自己也扔进海里了。
男人的思绪又回到现实,他看着面前的尸体,觉得有些神奇——他从没见过没流血的死人——那原来是可能的吗?
很快他就开始皱眉,要怎么处理这具尸体呢?晾在这里大概是会发臭的,然后就会引来各种奇怪的东西,说不定还有病菌,到时候就麻烦了。
男人不知道,于是他转身回家了。
他戴上 VR 眼镜,打算在网上问问别人。
遗憾的是,他的朋友们都没处理过死人。“我们能见到的人就只有一周来两次的快递员。活人都没怎么见过,更别说死人。”男人想起周二和周五来岛上的快递船似乎从没在对面的岛停下。
他开始在其他地方搜索,也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。他翻到了好几年前的网页,里面有关于如何处理尸体不被人发现的教程——那是给以前住在城里的人看的吧,他想。
男人对死亡一无所知。对他来说,只要安分守己,做好安全措施,每天按时服药,那一天根本不会到来。
他继续浏览,发现以前的人会把死人放进一个叫做棺材的匣子里,然后挖个洞把他埋起来——埋在哪?我自己的岛上吗?还是说我要把他运回去?
还有的人会把死人的骨头烧成灰,放进一个小盒子里,然后自己留着放在什么地方,也可以做成小石头,分给亲友——似乎是很特异的收藏品。还有的人会把灰撒进海里——为什么?既然不收藏的话,那直接把人扔进去不就好了,反正里面早就成垃圾场了。
还有人会把尸体放在高山上,等着天上的鸟把他吃掉——那太慢了。这儿一个星期都不一定会有一只鸟经过。
男人回到海边,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,于是把男人沉甸甸的身体抱起来,又扔回海里了。
明天应该就会漂走的,男人想。
他回家开始吃早饭,一管胶状食物和一杯净化水——他的食量不大。
他从窗户看见海面上的死人,开始好奇他会漂去哪里。或许会沉到海底,到一个不知名的城市遗迹里,在某天让考古学家们大吃一惊。或许会漂到某个有钱人的岛上,然后他会被做成小石头用作收藏,自己说不定能在商店里看到他。又或许,没有人发现他,或者是又被其他的人扔进了海里,就这样一直漂流下去了。
男人这才意识到对面的岛空了。一天前,除了电视节目和游戏,观看对面岛不知道在做什么的男人还是他额外的消遣。
要过去看看吗?看看他以前到底是在忙活些什么?
还是算了,搞不好他是被谋杀的,杀人凶手还在岛上,自己过去大概会遇害的。说不定那个杀人犯会把岛屿据为己有,然后代替原来那个男人生活——就像电视节目里演的一样。
于是,男人开始期待对面的岛上出现另一个人,像那个人以前一样生活。
封面图来自:David Emrich on Unsplash